“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
于寒看了看云吴。
云吴是夕颜公主手下最精锐部队——第二军的队长。他的身材壮硕，看起来有些粗犷，不过相处一段时间之后你会发觉云吴其实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人。虽然嘴上不客气，不过都没有恶意。他最为自豪的不是武力，而是其敏锐直觉和判断力。夕颜公主也正是看重他的这一点。
云吴神清气闲地稳坐在椅子上，笑着说道：“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外面可是有着韶兵的大军啊。稍有闪失，我们所有人都会葬身此地。”
“不会的不会的。”云吴心不在焉地挥了挥手。“比这个还要危险的情况我们以前遇见得多了，你有什么担心的？”
“那是因为有夕颜公主在啊。”于寒说，“可是这一次对面的袭击太过突然，没有夕颜公主的领导，我担心……”
云吴的眼神有些异样。“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以前的你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啊，现在怎么这么畏首畏尾了？你这么怕死么？”
不，我不是怕死。我怕的是死的不明不白。于寒心中想到。
“就算没有了夕颜公主，我们这里还有岚华坐镇。他的手段有时候可是比公主还要厉害的。”
可以把“有时候”这几个字去掉。在于寒的心中岚华的手段实际在公主之上。当然，他不会笨到说出来，只是在心中默默这么认为。
岚华这个人，极为不择手段。其手段之卑劣，于寒想到就恶心。不过，岚华一切行动全部都是为了公主，他的卑劣手段只对他认为是敌人的人使用。他对夕颜公主几乎是无限的忠诚，从来没有违背过公主的任何命令，哪怕是对自己很不利的命令。
“岚华之前的计策……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呢？”于寒长长叹了一口气。
云吴的神器很死微妙。“喂喂，不是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于寒知道。就是因为知道，他才要叹气。
“我们要将夕颜公主，交给敌人。”
计划的核心是壁宿的能力“印象”。他将所有见过的人的信息都收集到了一本书里，然后使用这本书可以复制出跟本体几乎一样的复制人。复制出来的人和本体有一样的行动模式，可以说话，不过不能使用能力以及攻击。
首先让壁宿使用“印象”复制夕颜公主，再让自愿帮助的学生将复制的夕颜公主带到韶兵的身边，假装背叛，取得对方的信任，让他们退兵离开。
——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韶兵不是傻子。他是跟随夕颜公主征战了多年的老将，对夕颜公主本人还是有不少了解的。而且他对二十八宿成员的能力也都有所了解，恐怕一眼就能看穿眼前的复制人。
再加上执行任务的是几个学生。于寒记得他们的名字，好像分别叫王子华，颜率和萧业。对于只是学生的他们来说，根本没有足够的演技能够骗过韶兵。而且常识想一想就能明白，这几个学生怎么可能将夕颜公主带出去？韶兵应该对二十八宿的实力最为了解，根本不是学生能够抗衡的等级。
如果惹怒了韶兵，他们几个难逃一死。
除了拖延时间，这个计划什么也做不到。岚华的用心极为恶毒，让这几个满心认为这是可以救出夕颜公主计划的学生自己走上了一条死路。
仿佛看出了于寒的心思，云吴笑道：“你的眉毛都拧在一起了。有这么惊讶么？岚华的手段你也不是第一天见了。”
“是啊。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吃惊，但亲眼见到的时候果然还是会忍不住叹息。”
“这几个学生也很不成熟啊。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参与到了什么样的事件中。坐下来认真思考一下就能够明白现在是严峻的叛乱吧？真正的聪明人应该置身事外，直到形势明朗再出来锦上添花。连自己被当做工具利用这一点都毫无自觉，果然还是天真的小鬼。”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这样说。”云吴的话中透出的冷漠让于寒震惊。
“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对了，实话通常都很难听呢。”云吴冷笑。“他们很向往地位吧？在岚华对他们说可以将他们安排进星都近卫军的时候，我看他们的眼睛都快冒光了。这个世界上，利益与风险都是成正比的。这次的事件对他们来说是很深刻的一课呢，不过有可能他们没有命来总结教训了。”
“不过……这根本拖延不了多少时间吧？我们的处境还是极为危险的。”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岚华。”云吴笑着说道。“你或许可惜他们的无端送命，在岚华的眼里这几个学生却是绝佳的媒介。”
“媒介？”
“让所有学生都完全靠向我们这一边的计划啊。如果韶兵动手收拾了这几个学生，那么他就站到了恶的一面。所有学生都会激愤他下手杀死自己的同学吧？他们会与我们同仇敌忾，自愿为我们卖命。因为这在他们的眼里是‘正义’的行为。”
……能够想到这一点，你也不简单啊，云吴。于寒的心情很是复杂。
“不仅如此，他看见了这个事情的关键点。拖延的这一些时间绝对不是无用的。从刚才开始，他就带着一批人出去了。你觉得他是去干什么了？”
“……不会吧？难道……”于寒想起了一个人。
“没错啊。如果我没猜错，韶月现在应该是在这所学院内部的。她才是我们这边的‘王牌’。”
据于寒的了解，韶兵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曾经他就因为韶月被人绑走，背叛公主，导致公主腹背受敌。可见韶月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
“只要韶月在我们的手上……韶兵就会受到极大的限制。甚至胜负也会很快决定。”
于寒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虽然形势极度危险，但是和云吴的这番话，却让他放下了心。……也让他在心中暗自叹息不已。
岚华……真是个可怕的人。
“虽然这么说，”云吴看见于寒表情的变化，补充了一句，“我们还是不能完全大意。毕竟这次他的反叛可能有着我们所不知道的决心。”
“对啊，”于寒也想了想，“韶兵没有任何理由反叛啊。明明现在是和平的年代，为什么他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和平？”云吴一脸嘲笑的表情。“你从哪里得出了和平这个结论？”
“战争年代有时候才是最简单的。因为我们很容易就能判断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现在呢？你没有忘记前一段时间被处死的镇国公吧？他犯了什么罪？他是我们的敌人吗？那么他是因为什么被处死的？”
于寒哑口无言。“……你……”
“和平，哼，和平！这些所谓城主，都不一定能活多长时间了！”云吴竟然激动起来，“夕颜公主的政策不是很明显了么？除掉全部有着能够动摇中央权势的人，彻底打击地方的私人军！”
“不要看韶兵那副样子。他也是在那个年代活过来的人，比谁都要敏感。他知道夕颜公主来到这里的目的。夕颜公主是不打算留他了。他害怕了，害怕公主会对韶月出手，会斩草除根，将他们斩尽杀绝。”
——公主她会下手的。
于寒对云吴的话产生了共鸣。这些话就是他一直想说却不敢说的。
“和平。和平啊……”云吴长叹了一声，沉默下来。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慢慢开口。
“我……不想再中央了。”
“没有你的话，谁来带领第二军？”
“谁都可以。实在不行，将第二军合并到第一军，全部归岚华统领，我抽身而出，这样就好。”
“……岚华不可能同意的。”
云吴苦笑。“是啊，岚华不可能同意的。他不可能让威胁离开自己的身边。我感觉到最近有莫名的人影出现在我周围。或许我被他手下的情报人员盯上了吧。”
“等等，你说你……”
“不要那么吃惊。我这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有什么不满，就会直接发泄出来。你也明白我这直白的性格吧？为此，我好几次与公主作对了。要不是公主下令不要对我动手，我早就死在岚华的手上了。”
“你不必这样的……”
“哈哈，于寒，我就很羡慕你。你从来都不会去争什么，从来都是服从上面的指令，跟随公主征战多年，看见身边的人全部成为自己的上级，依然可以安于低位。”
“这不是什么好事。”于寒从来没有为这一点自豪过。
“至少……你可以远离这些纷争。没有人将你当做威胁，没有人会去找你的麻烦，你也不用卷入派系斗争。只要你聪明，完全可以平稳地活下去。”
“你怎么……这么消极呢？一点都不像你了……”
“因为我已经不知道我手上的剑应该对谁挥去了。曾经是我最依赖的剑，现在却是沉重地难以拿起。”云吴再次叹气。
“秦龙，你还记得这个人吗？他是韶兵手下的队长。很有前途的小子，年纪也不大。以前他总是跑来找我，总是缠着我教他剑术……”
“刘阳，很孤僻的小子。总是绷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他多少钱似的。每次战斗，他都冲在最前面，实力也很强，用血肉为队伍开创道路。他身上的伤比我还要多……”
“还有谢勇……”
云吴自言自语起来。说着说着，他流下了眼泪。
于寒不知所措。他平生第一次见到云吴这样的人流泪。“你怎么哭了？”
“啊，不好意思，让你见丑了。”云吴擦了擦眼泪。“只是突然间感慨了一下。”
“岚华不可能放过敢于和公主为敌的人。”
“他们……究竟能活下来几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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